驕傲的父親

March 24, 2010

莊修

        在偶然的場合巧遇闊別久遠的故友不是新聞，但，如果你碰見的人，跟過去的印象完全連結不來，你聽到的故事，完全超乎想像，那就非比尋常。我有這樣的感觸，是因為，四十六年來，這位已經完全被我遺忘的老同學，擁有一段令我非常羨慕的經歷，讓我在整個北上的旅途中驚訝不已。如果不是由他口中說出，我真不敢相信，眼前這位體型發胖、以賣麵為生的歐吉桑，居然領過國光教練獎金，家中四個小孩，有兩位當上軟網國手，這樣的成績，就算不是現代傳奇，也值得掛在嘴邊，因為，從過去到現在，在所有半路出身從事教球工作的人當中，沒有一位有他那樣的成就，許多獻身軟網運動的熱心人士，窮其一生，也無法享受這樣的榮耀，甚至，專業的教練，都沒有他風光。當然，從他的表面，你看不出他有甚麼令人折服之處，但，在這個大家都想強出頭的世界，誰能像他那樣，在失業之後的幾個年間，就實現了我夢寐以求，花了十多年時光仍無法達成的目標?光是這點，我就難望其項背，所以，即使滿腹經綸，也不敢在他面前自稱老王，向他賣瓜。畢竟，在這個社會，人家講的是實力，是成績，你拿不出像樣的東西，就別想跟人家比，更何況，他的論述和觀點都與我不謀而合，說他的表現是僥倖，是運氣，人家會認為你是酸葡萄心理，你不能因為他不具威廉絲姐妹父親的名氣，就覺得兩人的等級有差異，只可惜，軟網是冷門的玩意，在這個領域，沒有多少人著迷，你功業再彪炳，也很難持續，但，內心的驕傲，以及個人那段美好的回憶，是永遠不會失去。在這方面，顯然，他比我更具福氣，要是我的小孩，也有同樣優質的ＤＮＡ，同樣令人感佩的精神和動力，相信，我也能帶領他們達到頂尖，只是，圓了這樣的夢，這一生，我是否就能自我滿足？會不會，到頭來，我也得去賣麵？或，像一位深受我景仰，曾經代表國家參加亞運游泳賽的老鄉親那樣，一輩子刻印，過默默無聞的平淡生活？比起他們，我自嘆弗如，因為，到現在，我的一切追求，都還止於夢幻，所做的事，無一能喚起人家的注目，能自我安慰的，惟有留在網路搜尋上的篇幅，但，那也必須取得別人的認定，才能成為讓我留名的東西，所以，我要更謙卑的向我的鄉親學習，就算無法成為一位驕傲的父親，一位蝶泳名將，也要自力更生，克服困難，當一個有尊嚴的人，這樣，說不定，在我有生之年，我還能替自己解除身上的背負，求得發聲的機會，不然，今生今世，恐怕，就註定要永遠要當一個小餐館的老闆了。

　（記述於返鄉籌設開店事宜之後）